Star Dust

Chapter 3: 星星的温度

夜深了，早春的气息漫过纱窗，但平良迟迟未睡。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着与清居相处的每一秒，说的每一个字。他将海报小心放在身旁，用指尖触碰着清居的名字。

平良抵抗着困意，他生怕睡醒后这一切都会被夜风吹走、消散，重新变回他一向害怕的东西：一场梦。

于是就这么熬了个通宵，到点又准时从床上坐起来。可他一点也不疲倦，只感觉内心充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平良泡了杯咖啡，顺手打开了电视，此时正在播放早间新闻。

 “据天文学家所称，今年人类将有机会用肉眼观测到双星系统中的两个星体彼此相撞发生的剧烈爆炸。这两个星体被发现共享同一个大气层，此次相撞后，将合并形成的一颗红色的新星，位于天鹅座，其燃烧的亮度将会比相撞前增加一万倍，成为天空中最明亮的星星之一。”

平良看着屏幕，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不知为什么，此刻的他突然想走到储物柜前，拿出有些落灰的照相机。

自从在便利店工作后，平良逐渐减少了拍照的频率。可能是疲惫，也可能是渐渐习惯了这种麻木的状态，很长时间他都失去了按下快门的冲动。

可遇到清居之后，那种渴望拍照的念头又重新复苏了。

平良不是轻易感到快乐的人，因此每当他偶遇了某些快乐的瞬间，比如看到了被风吹着走路的塑料袋，或者天空有朵像小狗尾巴的云，他都本能地想要记录下来。

在幻想中，他会分享给清居，当他在焦虑的排练间隙、或者疲惫的午夜打开图片时，或许也能感受到同样的快乐。

他第一次意识到，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也重新获得了爱上这个世界的能力。

只不过，“粉丝”是他唯一可拥有的身份。

对话框变成了一个树洞，平良会不间断地给他私信留言。

早晨祝愿他早安，夜晚祝愿他晚安，在天气突然转凉的时候提醒他加衣，辛苦排练后要一定早些休息。

当然，对于他即将到来的演出，也会真诚地为他加油。

每句匿名留言就像投进湖面里的小石子一样销声匿迹，他也深知永远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但平良乐此不疲，带着某种强烈的仪式感。

只要心意能够传递出去，让他知道在世界的角落上有一个人是在意他的，就已经很满足了。

唯一辛苦的事，就是每次见面时都要保持冷静，拼命克制住疯狂躁动的内心，遵循着《员工手册》上的每一条准则，绝对不能让他感到自己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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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平良期盼了一整天，却始终没有看到他。

傍晚下班了，正准备失望地回家，突然看到了清居从对面的大楼走了出来，那是他们剧团排练室所在的大楼。

阴云退去，天空瞬间放晴。

可紧接着，他看到清居的身后，又跟着走出了另一个人。

距离隔着有些远，平良仅凭着那个人的外貌和轮廓，就大致辨认出了他是谁。

他叫入间，虽然从没见过面，但平良对他早已了如指掌了。

信息大多来自于社交媒体，那个人会频繁地在网上和清居点赞、互动，偶尔也会发些很亲近的二人合照。经过平良的调查，他们都是这个剧团的初创成员，两个人一起共事已经将近三年了。

仅仅是同事吗？可看起来，似乎不止于此。

他看到入间很自然地伸出一只手搭在清居的肩膀上，像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两人边走边聊的很开心的样子。

这个人喜欢清居吗？清居也喜欢他吗？还是他们本来就是在一起的？

大脑被无数杂念缠绕着，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缺氧感。

等被一阵汽车鸣笛声唤回现实的时候，平良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跟随着他们走了好远的路，目睹他们走进了一家餐厅。

——要进去吗？

理智告诉自己不要，这不应该。身体的本能却驱使着双手推开了大门。

根据自己心跳的节奏和手颤抖的程度，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想要弄清楚他们的关系。

平良无声地进去，在靠窗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面前隔了几桌增加了庇护，恰好能远远地看到他们两个人。

平良感到局促不安，他从没做过这样的事。低下头，假装点了杯饮料，心脏砰砰狂跳。竖起耳朵想听他们在聊什么，但隔得太远什么也听不清。

胆怯地抬头注视着那边，两个人仍旧在开心的畅聊着，氛围融洽又亲近。

柠檬水的酸涩感缠绕着舌尖。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呢？想要望着他，又感到害怕。

害怕会被清居发现，害怕越过这安全距离后他会困扰，进而彻底地从自己的世界中消失。

最后一口喝掉，在目光险些与他相撞前，平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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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后，平良安分地回到了“粉丝”的保护壳中。

清居的剧场表演终于到来了。连续一周，每天傍晚开始，周末白天还会加演。

为了每场都不错过，平良找老板调成了夜班，这样看完演出，结束后时间刚好又可以回去继续工作。

首演当天，为了纪念这个神圣的时刻，他举起票，以剧院和天空为背景拍了一张门票的照片。

像虔诚的圣徒一样，一步步踏着通往剧院的台阶。

剧场不算大，随着观众逐渐落座，灯光开始暗了下来。

幕布升起， 如梦似幻。平良坐在最后一排望向舞台，静候着清居出现，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了起来。

先是他的声音响起，接着，看到他轻盈地从剧场的另一侧上台。

聚光灯缓缓地追随着他，很美。今天他化了妆，舞台上的他像一只小猫，一只会躲在椅子下面静静洞察周身一切的猫。

但是平良感觉今天的他，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第一次，平良在他的身上窥到了一种脆弱感，那种脆弱或许是清居平时想要隐藏的。他不禁开始想象，这只猫低下头舔舐自己伤口的模样。

整场戏究竟演了什么，有哪些对手戏演员，平良完全顾不上了。眼睛自始至终追随着他，想要将他牢牢刻在视网膜中，永远封存下来。

清居逆着灯光站了起来，地面上映着他消瘦的影子，斜拉着微微晃动。

他开始念一段独白。

那一刻，他是孤绝的，一种戏剧般的孤绝，一种想要让人落泪的孤绝。

但是，那种孤独，平良能懂。

随着最后一句台词念完，剧场陷入寂静。接着便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清居在台上和身旁的演员鞠躬致谢。

平良拼命地鼓掌，双手都拍痛了，疼痛让自己从幻觉中醒来，这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然后，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和清居的目光交汇了。

他感到视线撞上的那一刻，就像目睹了一颗燃烧的星体正以光速朝自己飞来，他所散发出的光亮几乎要灼伤自己的眼睛。

但是，平良依旧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即使下一秒就会被火焰所吞噬，化成灰烬，他也要做一只贪恋光亮的飞蛾，向他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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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演回去后，平良写了好长好长的感想，表达这场演出如何深深触动到自己，将肺腑之言通过私信发给了他。

为了更像一名合格的粉丝，之前从不发任何动态的平良，把入场前拍的门票照片发在了首页，之后就获得了一些剧迷的点赞。平良感觉像是找到了一个集体，发现还有这样一群粉丝在背后默默支持着清居，他感到非常开心。

在那之后，平良每天都会风雨无阻地提早来到剧场，打卡，全神贯注地看戏，注意他每场有哪些不同的处理，写感想。剧情有些令人费解，好在平良终于渐渐厘清了，到后来台词几乎都可以背下来了。

回到便利店后怀着神圣的心情继续工作，连续几天睡眠不足却一点也不累，看着关东煮都像在看一条快乐小河。

夜班有那么两次居然碰到演出结束后的清居了，卸了妆后更加惹人怜惜。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舞台上，生活上，就好像认识了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他。

但幸福总是短暂的，很快就迎来了演出的最后一天。

这天下了场大雨，连绵不绝的雨水似乎也在预兆着一场分别。

随着最后一幕结束，所有演员、剧场工作人员来到台上致谢，随后，宣布了一个无比悲伤的消息。

由于小众剧团本身发展就比较艰难，再加上各方面因素的影响，目前已经无力再承担运营成本，剧团短期之内要解散了。

“未来，如果还能有机会的话，期待再次与各位在剧场相见。”

清居的声音变得哽咽。望着舞台上情绪低落的他，平良的心都要碎了。

接着，幕布落下，慢慢将他的身影遮蔽，直到完全消失在黑暗中，再也看不见。

平良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一路上都在想，解散之后他们就会搬离对面的排练室，这也意味着从今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回到便利店，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没有顾客的时候就那么一直呆坐着，陷入了某种绝望当中。

大概快要凌晨12点，店门口突然传来了清脆的风铃声。

开门时吹来了一阵凉爽的风，平良抬起头，一瞬间感到天旋地转。

是他。

他淋了雨，眼角有些泛红，头发被打湿，凌乱地落在额前。

他缓缓走来，靠近，再靠近，如同一组朦胧的慢镜头。

他张开嘴，像是在对自己说些什么。但耳旁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就这么沉醉在这个瞬间中，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喂，你在听吗。” 

“哦，对不起。我在。”

“那个…这里有伞卖吗？”

伞，伞。

麻木的身体一下子恢复了行动力。平良飞奔到卖伞的区域，可发现是空的。怎么回事。居然，在这个时候，卖光了。

“啊…没有了吗？那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等一下！”

平良大喊了一声，接着冲到了失物招领处，疯狂地翻找着，终于找到一把之前遗失在店里的伞。

得救了。平良回到柜台前，双手奉上。

清居接过伞的那一刻触到了自己的指尖，冰凉的触感让平良心脏深处发生了剧烈的震颤。

“谢谢，我之后会来还的。”

看着他黯淡的眼神，平良猜测他此刻一定也很难过吧。

好想说些什么，好想要安慰他。

可大脑在这个时候卡壳，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目送着他落寞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雾中。

结束了夜班的工作，回到家。

平良决定编辑一段文字，把那些见面时说不出的话，那些压抑的情感，都匿名倾诉给他。

平良写了好久好久，他叙述了这个剧团表演如何像一束光照进自己暗淡的生命中，也希望他不要因为暂时的解散而难过和气馁。

语言混乱，没有逻辑。但这些乱糟糟的话确实是自己想要告诉他的，平良希望他可以一直都好好的。

文章最后一句，平良颤抖地打下一排字。

[我会永远在剧场等你，支持你，喜欢你。] 

发送。

平良抬起头，看到窗外的太阳已经升起。

沐浴着晨光，入睡，接下来要储备好体力，迎接没有清居的日子。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打开手机，社交媒体上收到了一则未读消息。

点开，他的头像跳了出来，下面是一排小小的文字。

心脏几乎要跃出胸口，平良怀疑是不是看错了，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有什么东西开始无声的瓦解。他发来消息像是爆炸后形成的星系碎片，飞过漫漫的宇宙，然后，将自己击中。

[你的留言我都有看到，谢谢你，让我知道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

- TBC-

PS：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下一章就是清居的视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