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r Dust

CHAPTER 4: 你眼中的我

清居始终记得，与他相遇的下午，天气出奇得暖和，阳光照在脸上有些灼热。 

那天，刚刚结束了疲惫的排练。一切都是那么的偶然。偶然间想喝一杯姜汁汽水，偶然间走进了他的店，偶然间抬起头，撞上了他的目光。

——这个人好奇怪。

⻅到他的第一眼，清居的心里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习惯了人们会时不时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可像他这样⻓久地凝视，冒犯又不自知的，倒是头一回⻅。

他身着深绿色制服站在柜台后，身形消瘦，鼻梁挺直，脸颊线条勾勒得鲜明。

黑黑的刘海遮住了眼睛，但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什么掩埋在他幽黑的瞳仁下，就像是⻛暴前的平静。

总之，在这间惨白的、摆满整⻬商品的便利店内，他热烈的眼神，显得是那么的突⺎。

清居随意挑选了一些东⻄，即使没有转头去看，他也感觉这个人的目光始终停在自己身上。

走向柜台结账。他开口讲话，从第一字就开始卡壳。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恐惧的光芒，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

清居就那么看着，没有感到丝毫不耐烦，只是觉得有些好玩，也有些好奇。

离开时，身后响起了一阵悦耳的⻛铃声。

出⻔，拧开汽水的瓶盖，转身抬起头。

清居看到霓虹灯牌上闪烁着几个字——「Sunrise便利店」

和他的故事，就这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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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拨回相遇前的时光。

那时，清居正处于一个灰色的漩涡中。

每天的生活一成不变，排练，排练，睡觉，排练，演出。

小剧团的生存状态岌岌可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最后一场。焦虑感让他窒息，可又无法摆脱，毕竟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高中时，因为生病恰好错过了那一年的Boys Contest。获胜者该出道的出道，该拍戏的拍戏，每个人都朝着光明大道走去。

清居也向往着舞台上的光芒，从小在家里就是透明人，如同一团不存在的空气，内心深处渴望被人看到的欲望总是隐隐躁动着。

因为外貌的缘故，找到自己的大部分只有广告、模特的拍摄。

举着商品，在镜头前堆出一个个虚假的笑容。

他感到摄影机的凝视是那么的冰冷、无情，带有强烈的侵略性。

自己何尝不是另一种商品呢。

清居渐渐厌倦了这种空洞的状态，过度的疲惫让他忘记了自己是谁。

好像再这样下去的话，终归有一天自己也会溶解、消失。

有次偶然看了场舞台剧表演，被台上的那种生命力所击中。后来机缘巧合加入了这个小剧团，一眨眼三年多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在舞台上恣意表演时，是清居最快乐的时刻。他感到那时他在燃烧，他还在真正地活着。

但是，每场表演完，当汹涌的掌声响起，当清居站在舞台中央微笑着谢幕时，他又陷入了一种孤寂。

 ——这些人都是谁?

他环视了一周，舞台下都是陌生的面孔，被淹没在阴影中。

——有那么多人在看着我，但没有一个人真正了解我。 

——如果他们中有一个人能认出我，在意我，知道我是谁，知道我也会恐惧，告诉我这没关系，那该有多好。

随着幕布落下，掌声渐渐隐去。一次又一次，又重新被拖入到焦躁不安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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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次偶遇，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清居时常会回想起与他的对视。

由于便利店恰好就在排练室对面，经常会顺路过去买些东⻄。 

随着与他⻅面次数的增加，清居发现自己内心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欲望。

这欲望多半由好奇心构成， 好奇他为何如此，也好奇他这种“热烈”究竟会持续多久。

清居对自己的反应感到困惑。

毕竟对这个人他一无所知，他的名字，他的生活，他的过去。

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会对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产生这么大的兴趣呢?

演出将近，剧场负责人告诉了大家一个悲伤的消息。

如果上座率每场少于80%，就意味着小剧团撑不过这个月了。

他号召所有人都来宣传一下，以防这次真的成为了告别演出。

三年多的时光，清居心里舍不得就这么结束。

他突然想到便利店一⻆有一个告示栏，有时会张贴一些通知和宣传海报。

不如去问一下?

清居清楚这只是借口。事实上，他一直都期待在台下可以看到像他那样的目光。

那种安静的、全然专注、摒弃一切的目光。

就好像在这样的注视下，自己也可以把台词念得很好， 把整场戏演得很棒。

——但是，他怎么会知道我们什么时候首演呢？我对他一无所知，同理，在他眼中，我也仅仅是一 个陌生人，一个便利店的常客吧。他估计连我是一名剧团演员都不知道呢。 

想到这里，清居从剧场负责人的手中抽走了几张海报，离开了剧场，径直朝着⻢路对面的便利店走去。

不过，让清居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晚排练结束后，竟看到了他孤身一人在街上发传单。

清瘦的身影，在空荡无人的街道上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靠近他，像是靠近了一团火焰。

清居低头看了看，原来是他把海报复印了，手里现在只剩了三张。看样子是发了很久，具体复印了多少份，就难以猜测了。

他应该是有点疯。

清居盯着他，像是发现了新奇物种的考古学家。

想知道在他时而惶恐、时而灼热的眸子下，到底藏了些什么。也想知道在他奇特构造的大脑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晚搭乘夜⻋同行，与他并肩坐着。一阵沉默。

在拥挤的空间内，清居依旧能感受到他的视线。

与此同时内心涌上了一种令自己惊讶的悸动。

于是将头转向窗户，他感到混乱。

那晚回去就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不对，这不对，要冷静下来。

可是徒劳，空荡的房间里只听到了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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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清居还是会时不时去对面的便利店。

奇怪，虽然并不认识他，不知为何，总感觉已经和他认识很久了。

他的黑眸如同一个幽深的隧道，清居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坠入这个隧道中。

每当自己靠近时，那目光就变成了一把利刃，搅动着空气，形成了一种巨大的能量场，让清居难以靠近，但，又想要靠近。

他吃惊地发现，这目光并没有让他感到恐怖，他甚至会觉得惬意，他感到满心欢喜。

在这种无畏的注视下，他感到自己正在从某种强烈匮乏的状态中，被慢慢解救了出来。

意识到这个怪象的时候，清居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想要抽身，但为时已晚。

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抗拒，也没有选择躲避，甚至会觉得不够，以各种借口增加去便利店的频率。

甚至逐渐摸清了他的日程，每周什么时候上班，什么时候下班。

也正是那段时间，清居发现自己的留言箱里总会出现一个奇怪的人，用户名是“小石头”。 

留言出现的时间点也非常奇怪，就是在遇到他之后才开始。

清居不禁会怀疑，这个人...会是他吗?

小石头时常会寄来一些温暖的留言。清晨，午后，夜晚。从未间断。

这个人好像有什么读心术。每当自己被焦虑恐惧所侵袭的时候，或者恰逢下雨心情消沉的时候，小石头总能送来恰到好处的关怀。

清居从来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有时天气突然转凉，正是因为看到他的消息，才想起来出⻔时要多披件外套。

他的文字中有一种深沉的宁静，让人沉溺。在许多孤独的夜晚，清居会习惯性地打开聊天记录，一遍遍地翻看。

想要反侦查一下，探秘对方是谁。

点开那个人的账号，没有头像，没有任何信息。关注列表也只有自己一个人。

毫无头绪。可能是他，也可能是任何人。

清居强制自己停止无用的猜测。如果因为会错意，误以为这个账号是那个人的话，简直太滑稽了。

不过每天还是会习惯性地期待对方传来的消息，如果哪天晚了一点，还会因此变得焦虑。清居都不认识这样的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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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的排练结束了，剧团的首演日终于到来。

那天，清居提早到达化妆间，换好戏服，化好妆，确保每一个细节完美。

等待时，他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发抖，即使拼命攥住，依旧无法遏制颤抖。

——他会来吗？还是不会？

清居被心中蹦出的疑问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是如此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清居清楚平常这个时间他都在上班，可还是希望能够在观众席中⻅到他。

即将上台，站在幕布的暗处等待时，清居依旧无法停止发抖，这让他感到很吃惊。之前无数次登台，从未像今天这么不安。

伴随着示意，在刺目的灯光下，清居站在了舞台中央。

面对台下这群陌生的、模糊不清的面孔，清居开始下意识地在黑暗中找寻他。

清居知道，每次只要他出现，空间里的“能量场”是会发生变化的。

甚至不需要对视，仅仅是余光， 清居就迅速感知到了：

——他在，他此刻就坐在台下。

也就在这时，之前的恐惧和彷徨一瞬间烟消云散。

所有的台词，动作，就那么顺其自然地流动了起来。

当最后一句独白念完，身体都仿佛漂浮在空中，不再属于自己。

意识渐渐复苏，整个剧场响起了连绵不绝的掌声。抬起头，望向观众席。

一瞬间，清居看到了他的脸庞，遥远，又是如此地清晰可⻅。

他认出了他，那么远，又那么近。

那眼神，依然是安静的、灼热的、纯净的、排除了整个世界的干扰。

在那双眼睛中，第一次，清居真正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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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演当晚，回到家，房间笼罩在昏⻩的光影中。

清居的内心始终激荡着某种强烈的情绪，但是他又说不清究竟是什么。

“叮——” 

手机响起了提示音。

清居点开消息提示，发现是小石头传来了留言，很长很长的文字写了对于今天首演的一些感触。那种“被懂得”的感受，让清居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

他习惯性地点开小石头的主⻚，发现这个从来不发任何动态的人，竟然在今天早些时候在主⻚上传了一张图片。

照片中的人手里举着今天首演的⻔票，对着剧院⻔口拍了张照片。

突然间，他感觉发现了些什么蛛丝⻢迹。

清居将照片放大，再放大。

接着，就看到这个人的左手大拇指上有一颗痣。

第二天，当他去便利店结账的时候，假装不经意的盯着他的左手。

甚至特意多买了一些东⻄，以便延⻓观察的时间。

嘀、嘀、嘀。

对面的人拿起一个个货品扫码，指尖跳跃着。时而被遮住，时而一晃而过。

距离真相越来越近，心开始砰砰狂跳。

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了一件事。

如果最后发现那个人并不是他，那种失落感，是自己可以承受住的吗?

当对面的人拿起最后一个物品，当他将满满的塑料袋递给自己时，清居终于看清了。

在他的左手大拇指上，有一颗痣。

所在的位置，就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那一瞬间，他感到自己被一种巨大的欣喜所裹挟，同时涌上了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心感。 

接过塑料袋，他努力让自己的手不再颤抖，让声音变得平静。

“谢谢。”

这句话，也是他想说给小石头的。

-TBC-

PS：下一章依旧是清居视角🥺